【元白】清明扫墓的必要程序-竹枝词

*牡丹君x紫薇君

*清明节怎么可以发刀呢

天上的神仙也过清明节吗？

如果你这么问了，紫薇君一定会气冲冲地回答你:
当然过啦！

清明节可是众仙家最喜爱的节日之一。
先不提无需处理乱七八糟的文件，仅仅下凡扫墓就够令仙兴奋了。
最著名的莫过于秦始皇陵，始皇帝每每下凡，进入地宫，登上皇座便又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，三千兵马俑任君调遣，还不用批奏折，简直是仙生之大乐。
不过也有些无名小卒，千百年过去，别提坟头草，连尸骨埋在哪里都不知道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美滋滋地扫墓，的确是欲断魂了。
紫薇君夹在两者之间，虽然比不上秦始皇陵浩浩汤汤，自己的墓还是找得到的。
距离清明还有两天，他好不容易处理完文书，扔下笔便去找牡丹君。
两人相约共度清明已过去百年之久，可惜总是因为杂七杂八的意外事件而负约。被坑了几百年，两人总算长了教训，趁早请假溜下凡，以绝后患。

紫薇君的墓在洛阳香山。
他们在山下租了间小屋。四月的天，细雨纷纷，推开木门，连绵青山闯入眼帘，心尖一阵悸动。
紫薇君立在庭前赏山赏雨，牡丹君便在后头环住他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，呼出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痒的。
紫薇君笑着歪头，与他脸颊相贴。
忽然一阵微风，挟着雨丝沾湿衣袖，人倒清爽几分。
紫薇君似是想起什么，在牡丹君的胳膊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，道:“我给你扫了八年的墓，你也得还我八年。”
生前，牡丹君比紫薇君早走了十五年。年年清明他携一坛老酒，坐在牡丹君的墓前喝得烂醉，还赌气似的不给他洒一口。薄薄水雾蒙住了那双清眸，醉了的紫薇君紧紧抱者冰冷的墓碑，寒风撩起白雪一样的长发，宛若一朵盛开的雪莲。
牡丹君握住他的手，与他十指相扣，诉道:“八年怎够？往后余生都是你的，你不愿意也不行。”
紫薇君这才高兴了，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才继续赏雨。
青石板街，烟雨迷濛，竟是在这微雨里瞧见了江南的影子。

他们没想到还能看见那家小店。
天宝年间，夫妇两个于江南迁到洛阳，带着江南的手艺，在此开了间专卖江南小吃的店，生意很是红火。热情与思乡化作独特的手艺，传了一代又一代。
犹记当年清明，天各一方的两人难能重逢，携手踏青，偶遇这家小店。青色的团子深深吸引了他们，奈何出门忘记带钱，只好错过。兜兜转转，心里还是放不下那些软糯的青团。最后，牡丹君以诗换钱，买了一个青团子。
两个人都想吃，却又舍不得。如丝细雨里，一人一口分掉了甜腻的青团。
后来牡丹君走了，紫薇君成了他们的常客，却再吃不到当初的味道。
“那时候真觉得，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。”紫薇君咬了一口青团，无数哀愁痛楚被轻描淡写进香甜的豆沙馅中。
牡丹君望着他，忽然抓住他的手腕，凑过头去咬掉一大口青团。
紫薇君心疼地看着只剩一半的青团，恼道:“你做甚么？”
牡丹君却笑道:“再尝尝，是不是当年的味道？”
紫薇君一愣，风撩起发丝，遮住了泛红的耳尖。他咬了口剩下的青团，香甜的豆沙味在口中弥散开来。
儿童嬉闹之声，雨打新叶之音，不及身旁人微不可闻的一声:
“嗯。”

几百年过去，后人为了纪念紫薇君，在他的墓旁建造了白园。
肃穆清幽，景色宜人。
料是紫薇君，也没能想到自己的墓能如此雅致。
从龙门桥过伊河，进了园门直行，但见路转峰回，林木森森；山泉叮咚，池水清碧。幽雅至极。
牡丹君笑道:“如此美景，果真令人流连忘返。”
紫薇君瞪他一眼，声音却很轻:“殊不知，纵世间千百风情，不及心上人一笑。”
牡丹君的眸中波光流转，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。
漫步石级而上，山腰有亭，名曰“听伊”。
“此处真令人怀念。”
摆上一局棋，牡丹君与五音君对弈。紫薇君在一旁观看，悄悄拽拽牡丹君的衣袖，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心中所想。一子定局势，牡丹君勾起唇角，敲下最后一颗棋子。只见五音君腾地站起来，指着他们气冲冲道:“你们耍赖！不玩了！”
二人相视一笑，哪管他怎么骂。
煮一碗新茶，论一纸诗词，闲话野草逢春生，此情无关风与月。
石亭静静伫立，一如百年前模样。
“可惜梦得不在。”紫薇君说。
牡丹君微微皱眉，伸过胳膊揽住他，在他耳畔呢喃道:“幸好不在。”
他展露笑颜，嗅了嗅山间的草木清香，须臾故作疑惑道:“咦，好大一股醋味。”

由听伊亭而上，在危岩翠柏中有一古朴典雅之阁庐，题额“乐天堂”。
“进去看看罢。”
堂内一尊紫薇君的汉白玉塑像，素衣鸠杖，栩栩如生，有飘然欲仙之态。
紫薇君孩童般跑到雕像跟前，与雕像一齐看向牡丹君，问道:“怎么样，像吗？”
牡丹君眉眼弯弯，“不及真人万分之一。”

从牡丹坛拾级而上，便是紫薇君的墓。
山间的四月，牡丹尚未结出花来，只有少数几株生了小巧的骨朵。
“怎么在周围种了牡丹？”牡丹君明知故问。
紫薇君面颊泛起好看的红晕，生怕那人得寸进尺，朱唇里只吐出二字:“好看。”
“莫不是睹物思人？”牡丹君的笑容深了几分。
紫薇君偏过头不去看他，“随你怎么说。”
牡丹君笑而不语，走近一株含着骨朵的牡丹，手指轻轻一点，那骨朵竟悄然绽放。
“国色天香。”
他怎会听不出紫薇君话里的意思，笑道:“明媚坚贞。”

墓碑刻有“唐少傅白公墓”六字，墓前型石铺地，墓后草坪如毯，周围翠柏环抱，庄严肃穆。
“你要如何给我扫墓？”紫薇君咂咂嘴，提醒道，“别人来拜墓都用杯酒祭奠。”
牡丹君深知他打得什么主意，不急不慢地变出一泥封的红坛，打开盖子，浓郁的酒香立即溢满园子。紫薇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牡丹君勾起一抹笑，走到墓前，故意高声道:“既然如此，便用这陈年老酒祭奠。”说罢，就要将酒洒到墓前的方寸土地。
紫薇君慌了神，赶忙抱住他的胳膊，“别！”
“你不是说要用杯酒祭奠吗？”
“反正都是祭奠，你不如直接给我。”
“好啦，回去再喝。”牡丹君忽视他炽热的目光，淡定自若地收了酒。
漫步诗廊，牡丹君貌似在欣赏诗词书法，实则视线从未离开过身旁皱着眉的人儿。
他去牵紫薇君的手，那人打掉他的手，不理睬他。
“生气了？”牡丹君忍笑道。
“生什么气？牡丹仙君屈尊陪在下扫墓，在下荣幸之至，哪敢生气？”
谦词敬词都用上了，还说不气。笑意似能从他的眼中溢出来，牡丹君强势地牵住他的手，解释道:“这酒可烈得很，我怕你醉在这不省人事。”
“醉了你抱我回去不好吗？再说……”紫薇君忽然想起什么，竟红了眼眶，“我醉在墓碑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。”
牡丹君一愣，随即不顾紫薇君的挣扎将他拥入怀中，力道之大恨不得将他揉进骨子里。
“对不起。”
山林间飘起小雨，沾湿青衫。
“对不起有什么用？”紫薇君的身体轻颤。
“我……”哪怕如今形影不离，逝去的九年光阴终究无法弥补。
良久，牡丹君轻叹一声，变出了酒坛，“你若想喝便喝吧，醉了我抱你回去。”
“不许反悔！”再看怀中人，哪还有半点伤心色，全然一副计谋得逞的小狐狸样。
牡丹君无奈，屈指在他额上轻弹一下。

两人回到听伊亭，紫薇君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坛便要往嘴里灌。
“慢点，没人同你抢。”
“香山居士生平嗜酒知不知道？”烈酒下肚，两抹飞红晕染了白皙面颊。
四月凉天，牡丹君竟觉燥热。
恍然间，似回到那论诗听琴、煮茶对弈的日子。生怕又是梦一场，来时了无痕，去时无觅处。他闭上眼睛，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，小心地，伸手探向身旁缥缈的影子。
生怕亲手打碎这场梦境，生怕醒来唯余孤单一人，抓住那人温热的手时，方如获至宝如释重负，一颗热泪悄无声息地滚下。
夕阳西下，似浓似淡的金红色笼罩青山，他笑着点点手指，将那人乌黑的长发变得雪白。

岁晚青山在，白首期同归。

你看，他们实现了。